守护梦想

守护梦想

守 护 梦 想

2008 年8月末,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,我在县教育局领到了一纸派令,我被分配到平东镇双蹲小学任教。当时,我的心似乎一下子跌进了淫雨霏霏的黄昏,且不说平东路途遥远交通不便,我的孩子才刚刚蹒跚学步,我的爱人在城里的一所中学任教,我的父母都已年迈……尽管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,但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一职业,除了服从还能怎样?

在这里上了班,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“不方便”!首先是上下班的乘车问题,从海城到平东没有专线车,只能搭乘汕尾至陆河的过往班车。由于班次少、到站不准时,搭乘极为不方便。虽然每次我都是早早到站等候,可往往不是在炎炎烈日里望眼欲穿,就是在瑟瑟秋风中看着班车扬长而去。其次就是中午吃饭不方便,双墩小学的老师都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当地人,所以学校很自然就没有食堂,没有食堂还可以自己想办法弄饭食,关键是学校附近的村庄没有市场,要买点吃的须想办法乘车去5公里开外的镇里。所以,每天上班须提点食物到学校做午饭。冬天还好,夏天的话早上从家里提来别管多新鲜的食材到了中午都变了味。没办法,只好今天鸡蛋炒面条,明天面条煮鸡蛋,后天干脆吃泡面。最难将就的是上厕所了。这里的厕所是露天的!夏天,烈日淋漓尽致地爆嗮着粪坑,呛鼻的恶臭扑面而来,几乎把人熏晕;冬天,刺骨的北风从下粪道里呼啸而来,直接冻住了人的便意;下雨天就更尴尬了,蹲在那里,一手撑伞一手捂住鼻子,还得时刻提防那个鼓着大肚子瞪着大眼睛的“偷窥者”——癞蛤蟆;更灾难的是厕所没有门,有一次,我被一个误闯进来的拾荒男人吓得哇哇大叫……比起这些不方便,那一次的经历可以说是有生命的危险了:那天中午我刚下课,推开宿舍的门,无意之中看到宿舍里门对着的窗子上挂着一条什么东西,在那慢悠悠地荡来荡去,我定睛一看,天哪,那是一条蛇,在那朝我吐着长长信子!我夺门而逃,蛇!蛇!……同事们闻讯赶来,打死了那条蛇,说那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(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背发凉)!当时,我心里就暗暗下决心,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!

不管怎么样,书,还是要教的;课,还是要上的。还好,农村的孩子真的很可爱。上课时,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,让你一刻都不敢放松;提问的时候,个个把手举得高过头顶,等你真的要他回答时,他又憨憨地笑着说不知道;劳动课上,个个都是把好手,把卫生区打扫的干干净净,连水泥地板上都留下了扫把扫过的痕迹……我知道他们几乎都是留守儿童,父母外出打工,跟着爷爷奶奶“镇守”家乡。他们的爷爷奶奶都是淳朴老实甚至木讷的庄稼人,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挥洒在土地里,除了供孩子们三餐,平日里是很少与孩子们交流的。或许是这个原因,孩子们都把我当成了他们情感的倾诉对象。一下课,他们就小麻雀似的围着我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,男生问我住在县城好玩吗,女生问我的裙子要多少钱一条,一下子问我的孩子多大了,一下子问我知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个妹妹,一下子问我广州在哪里,一下子问我深圳有多远……有一天,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女孩对我说:“老师,你这条裙子真漂亮,穿起来就像我的妈妈。”

我说:“是吗?妈妈也有一条这样的裙子吗?”

她说:“是的,只是妈妈现在不穿它了,它天天挂在我家的衣柜里。”

“为什么呢?”我问她。

“因为妈妈不见了,爷爷说她跟别人跑了,不再做我的妈妈了。”

我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,把她搂在怀里,从挎包里拿出梳子一边帮她梳头发,一边对她说:“从今天开始,你一定要好好读书,等你将来读了大学,你就可以去找妈妈了。”她点点头,乌溜溜的黑眼珠里闪烁着坚定地目光。我很快帮她扎了一对羊角辫子,其他女生看到了,一窝蜂似的围上来,“老师,我也要扎她这样的头发,我也要!”……看着这群衣着褴褛却又天真烂漫的孩子,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。

以后的日子里,我经常从家里带一些糖果饼干之类的小零食给他们,他们会毫不客气拿着就吃,吃完了还问我“老师还有吗”。往往在他们吃了我的糖果之后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,他们就会从家里带来许多时鲜瓜果,什么荔枝啦,龙眼啦,香蕉啦,番石榴啦……我问他们是不是在来学校的路上“顺手牵羊”了别人家种的水果,他们拍着胸脯说“没有!没有!”我知道他们不会说谎,每一次我打电话问他们的爷爷奶奶,他们的爷爷奶奶都笑呵呵说“是啊是啊”。

……

渐渐地,我适应了初到乍来的诸多不便,在与孩子们的相处中感受到了生命中最纯粹最本真的快乐。

或许是受到农村进城的潮流影响吧,来学校就读的孩子越来越少了。那一年,我带的一年级开学的时候只有5个孩子,到升二年级的时候只剩下2个女生。当时两个孩子直接找到校长说一定要我继续教她们俩,不然的话她们就不读了。校长说,只要黄老师愿意,你们可以一直跟她读。其实我心里早就决定要一直陪他们到小学毕业了。这两个孩子自然都是留守儿童,一个叫慧琳,一个叫思晴,都非常漂亮可爱、乖巧懂事,读一年级的时候就成了我的“小尾巴”,私下里经常叫我“妈妈老师”或“老师妈妈”。每天早上早早就在校门口等我了,一见到我,就甩着长长的头发小鸟似的飞过来,把手里的橡皮筋递给我。我一手一个拉着她俩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,帮她俩梳好头扎好辫子,然后就开始上课了。这俩孩子,在我眼里是小屁孩,在家里可是大姐大,特别是思晴,不但要帮爷爷奶奶干很多家务,还要要给两岁的弟弟洗澡洗衣服,晚上还要带弟弟睡觉……对比我同龄的儿子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真觉得她们可怜又可敬。后来,家里买了小车,偶尔我让老公在周末去接她俩来我家小住,带着她俩和我儿子一起去逛逛超市、书店,参观红宫、红场,上茶楼喝喝茶……在送她俩回家的路上,她俩都跟我说:“老师,长大了我也要住在城里!”我说:“可以的,只要你们好好读书,别说这个县城,更大更漂亮的广州深圳都可以去住的!”

这几年来,农村人口大批涌入县城,导致农村学校出现老师人数超编,而县城的学校老师自然就缺编了。去年暑假,县教育局为了平衡城乡老师的缺超编,决定通过考试从乡下选调老师进城任教。经过再三考虑,我决定参加这“进城考”。那一天,我拿着报考表到学校找学校领导盖章。盖好章,刚出校门,就遇到了向我走来的慧琳,她表情怪怪的,眼睛潮湿似乎流过眼泪。还没等我开口,慧琳直接问我:“老师,下学期您要到城里去教书了,是不是?您不要我和思晴了,是不是?”

一下子我被问得不知所措,“你怎么知道?你听谁说的?”

“是许老师告诉我的,她说你要去参加‘进城考’,今天会来学校盖章,她还说如果考上了就不再教我和思晴了。”慧琳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。这许老师是慧琳她们村的,这两天我一直跟她讨论要不要参加这“进城考”的事儿。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,只是问她:“思晴知道这事吗?”

“思晴知道了,只是她昨天被热水烫伤了,现在躺在家里,不然她也会跟我一起来找您的。”

“啊?被烫伤了?怎么这么不小心?严不严重?走,到她家看看去!”我和慧琳急匆匆赶到思晴家里。她家里没有大人在家,只有一个4岁的男孩和6岁女孩在家里看《熊出没》,看到我不停地叫“老师老师”(我经常去她家,两小家伙都认识我),路上慧琳告诉我思晴的爸爸妈妈在深圳很忙,要过几天才能回来,爷爷奶奶都下地劳动去了。当时我就想,还有什么比孩子的健康更重要的呢?我看到思晴躺在客厅的木椅子上,一条大腿被烫得脱了近一半面积的皮,露出红红的肉,上面涂些油油腻腻东西,看着都疼!我俯下身子,帮她吹了吹伤口,问她:“孩子,疼吗?”没想到她突然紧紧地抱住我哇哇大哭了起来。我说:“孩子,疼就大声地哭出来吧。”

“老师,我不疼。”思晴一边哭一边说道。

“不疼?那你哭什么?傻孩子。”

“老师,您真的要到城里去教书了吗?您真的不要我和慧琳了吗?是不是我们俩表现不够好,惹您生气了?”思晴越哭越伤心。

“不是这样的,你们俩都表现很好,都是我的好孩子!”我安慰她们。

“妈妈老师,您不是答应了要教我们到六年级毕业吗?妈妈老师——”思晴的哭声中充满了恳求,一旁的慧琳也在抹眼泪。

“妈妈老师”,思晴从二年级开始就不敢这样称呼我了,因为很多同学都笑她把老师当妈妈。今天,这孩子又这样叫我,叫得我的心都碎了,眼泪,如决堤的海!5年了,和这两个孩子在一起相处了整整5年——我手把手地教她们读书写字唱歌跳舞,我带着他们走遍了学校、乡村的每一个角落,我看着她们由说话奶声奶气的儿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……说实话,5年来,陪伴我儿子的时间都没有陪伴她们俩的时间长,在我心里,我已经把她们俩当成了我自己的孩子,如果要离开这里,我还真舍不得她们俩,放不下她们俩!突然,心中闪过一个念头,很快,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,于是,我从挎包拿出填好的报考表,当着她们俩的面撕毁了这张表,我把慧琳也叫到我身边来,我搂着她们俩说:“孩子们,不哭了,老师不进城了,我是答应了你们,要教你们到六年级毕业,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!”

或许,这一刻我感性得有些冲动了,但我确实是对她们俩放心不下。进城的事暂时缓一缓吧。

今年4月,我们双墩小学终于还是接到了上级撤并我校的通知。虽然大家对这座建校多年的学校依依不舍,但又有什么办法呢?谁叫我们全校人数不到上级规定的30人呢?告别的那天,东风无力,杨柳依依,校园里到处都弥漫着忧伤的气息!思晴和慧琳俩孩子抱着我哭得泪人似的,我也禁不住失声哽咽起来……

双墩小学没了,我被暂时安排在平东镇中心小学,教三年级(2)班的语文并做他们的班主任。班上有40来个孩子,我又见到了久违的喧嚣,正是这种喧嚣安慰了10年前我初到双墩小学时因种种不方便而引起的失落与惆怅,也是这种喧嚣,让我很快从双墩小学被撤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。我发现,班上有近一半的孩子也是留守儿童,镇中心小学也有那么多留守儿童,真是没想到!我在课堂上问他们:“同学们,你的理想是什么?或者说你有什么梦想?”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说,“长大了,我要到城里去住。”——我又想起了我的思晴和慧琳!

我和这个班的孩子度过了较为愉快的后半个学期。放假那天,孩子们都极其认真地跟我说:“老师,下学期我们要读四年级了,你一定要教我们班哦,千万要要记着!”

今年8月下旬的一天,中心小学召集我们这些被撤并的学校的老师开会。会上领导说——县教育局出了文件,凡是被撤并的学校的老师可以被分流进城任教,并且原职称工资可以带走,县里的学校老师缺编,可我们全镇的老师并不超编,所以,大家有两种选择,可以选择进城,也可以选择留下,当然,我们还是希望大家留下。

不知怎的,我听到这消息竟然一点也不激动,当年我不是想方设法要离开么?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,即使现在我也有许多进城的理由:来这上班交通食宿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方便,危险还是一如既往的存在(在中心小学的宿舍又一次“邂逅”了眼镜蛇,学校请人抓走了,并在各个窗户上装了密密的铁丝网),我的父母更老迈了,我的孩子还小……我看着桌上躺着的那张“分流意向表”,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笔……我闭着眼睛,心一狠,就要写下我的决定!此时,我满眼都是那一张张顽皮而纯真的脸,还有那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,还有孩子们放假那天对我的嘱咐,还有思晴和慧琳抱着我的痛哭,还有孩子们“长大了要到城里住”的梦想……

我毅然选择了——留下!

我不知道城里学校的学生是怎样的状况,但我深切地知道,这里的孩子们需要我,需要我和他们一起守护他们的梦想;我也需要他们,我不知道在城里的学校我能做出什么成绩,但我知道,和这些留守儿童一起,和他们一起守护他们的梦想是我职业价值的最大体现。

守护梦想,期待着梦想开花、结果。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呢?!

2018年12月

后记:我知道我的作文字数将近超过了组委会规定字数(2500字)的一倍,但我不愿意压缩它,因为我参加此次征文大赛的目的并不是想取得一个什么样的成绩,我只是想,通过我在农村小学10年里的一些零碎的见闻和我10年以来的心路历程,把我内心的声音呐喊出来:让更多人知道农村教师(特别是农村女教师)的不容易;让更多人知道,在我们并不遥远的农村,还有许多的留守儿童,他们的学习生活、身心健康、前途未来等等,都值得我们关心,都值得我们关注,都值得我们关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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